唐遇安

草尼玛,我是无敌凶猛的史前怪兽

残锋

是刀宗本《枕酒》解禁内容放送


  西江横棹在夜里毫无预兆的醒来,刚刚似乎做了个梦,但忘记是什么。想要起身,却先借着月光看到抓着自己衣袖的一只小手,接着看到在他身边蜷成一团睡的戚寒雨。前两天下雨,屋里漏水,正好一点一滴掉在戚寒雨的床头,只好把他抱过来睡。他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在把孩子的手拿开时还是清楚的看到他在梦里不安的抿了下嘴唇,睫毛动了动。


  西江横棹只好轻轻拍着他哄,恍惚间想起很久远前的事。


  在笑残锋千金少还叫来福,风中捉刀也还叫旺财的时候,他们两个睡觉也像戚寒雨一样,侧躺着蜷成一团,手里也必须要抓着什么东西。


  师尊跟师叔都说这是流落街头久了才会这样,养养就好了。后来果然好了,一个睡觉睡成大字,另一个睡姿也十分嚣张,共同点是都爱把自己的大腿往旁边人身上搁。正巧他俩年纪最小,睡在一起,半夜做梦打起架来少不得踹醒旁边的师兄把他们分开。


  最后睡他们两个身边的年轻弟子叫苦不迭,大师兄,你来把他俩抓走吧!


  大师兄乐不可支,真的接手,负责及时分开他们两个,再拍着哄睡。


  当年的大师兄还叫做西风横笑,刀宗的荣耀,不世出的天才,宗主手把手教他练刀写字,不知多少人艳羡。宗主也当他是自己的骄傲,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天赋和毅力,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必然是个文武双全的才俊。


  西风横笑更让人满意的一点是兼有才华和韧性却没有天才惯有的傲慢病,跟师弟们讲话,指导他们的刀法都温和又耐心,闲时同他们聊天玩闹也没什么架子,是以他十四岁就从宗主手里接过啸穹时也没有任何人嫉妒他。


  大师兄四岁持刀,至今十年,再有两年就要代表刀宗参加天元抡魁了,他不配拿啸穹,还有谁配?


  这是来福叉着腰说的,西风横笑啼笑皆非,招招手要他过来,抬手敲了他一下:“你懂什么,臭小子。”


  来福捂着脑袋不服气,那双红眼睛看着他:“我当然懂,这是我师尊说的。”


  他的师尊是刀宗里最闲的那位师叔,从来不揽事,又不爱露面,西风横笑也不怎么见到他,只记得是个性格有些温吞的青年,刀法并不差,挑中来福做徒弟的原因是宗主逼的。


  西风横笑摸了摸他的头,问:“旺财呢?不是说让你看好师弟?”


  这个活是宗主指给他的,嫌这小子精力太旺盛,天天上蹿下跳的四处捣乱,叫他带一带小徒弟磨磨性子,觉得他当了师兄会稍微沉稳一点,不过目前看来恐怕是没什么效果。


  来福撇了撇嘴,说他被宗主叫走了。


  西风横笑见他不高兴,笑眯眯的刮了他的鼻梁:“他不跟你玩,所以你生气了?”


  来福像被踩了尾巴:“我才不喜欢他,也不稀罕带他玩!”


  西风横笑觉得有趣,接着逗他:“真的吗?昨天不是还拉着人家的手来吃饭?”


  来福炸毛了,差点跳起来,被西风横笑整只抱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来福是好哥哥,但宗主叫小师弟过去也是有正事要讲啊,我带你去神刀宇,等他出来你们再去玩。


  


  后来在修真院里他要面对更多的人,都是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不过出身宗门不同,自然也不会像在刀宗那样自然随性,修真院立院之初的宗旨明明是供年轻人交流的,慢慢变味了,大家开始猜测对方的底牌又互相戒备着。


  西风横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让他觉得别扭,星宗和学宗的弟子防人之心最盛,偶尔只能跟剑宗的一名叫做霁寒霄的少年说上两句话,看剑宗其他人的反应,这也是个颇受重视的天才。


  可惜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霁寒霄太冷傲,跟他不太合得来,修真院里有演武场,时常有年轻弟子切磋,西风横笑一开始去过,后来被人家控诉太欺负人,便不怎么出手了。霁寒霄却是从一开始就不下场,只是抱着剑冷冷看着。


  现在演武场上是一名刀宗的弟子在跟剑宗弟子切磋,西风横笑在上面看,师弟的刀法形似神不似,但能用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最后两招被他抓到破绽,斜刺出一刀,挑飞了对手的剑。他在刀宗被师兄们挨个揍,被揍的没了脾气,难得取胜一次,兴高采烈收了刀,对他拱手:师弟,承让了!


  他转过身,看到大师兄在上面含着笑看他,更高兴,要往这边跑,忽然觉得后背发凉,来不及反应,剑锋已经劈过来了,年轻弟子躲闪不过,只听兵刃相撞,之后“夺”的一声,他壮着胆子睁开眼,看见大师兄护着他,啸穹没有出鞘,剑宗弟子的剑却已经远远扎进了几尺外的地上。


  西风横笑面如寒霜,问:“这位师弟,胜负已分,你又何必暗箭伤人?”


  那剑宗弟子面色惨白,下意识去看霁寒霄,西风横笑便也看过去。


  霁寒霄却没有下场的意思,冷嗤了一声,说:“丢人。”说罢便转身走了,那名剑宗弟子神色颓败,拔出自己的剑跟上他。


  西风横笑皱起眉,想着霁寒霄眼里的轻蔑,那个丢人是什么意思?是被打败了还要偷袭丢人,还是偷袭没得手丢人?他安抚过师弟,想着最好不要结仇,等天元抡魁过去再告诉师尊。


  


  天元抡魁最后一场是刀跟剑,西风横笑上台来却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因为这不是霁寒霄,是个八岁的幼童,看起来没睡醒似的,软乎乎的脸颊上还有睡出来的红印,微微垂着眼,纤长睫毛扑闪扑闪。


  西风横笑想,剑宗不会这样儿戏,随便叫一个孩子来参赛吧。


  他去看那孩子的剑,剑身金光灿灿,宗主带他去剑宗时他见过,似乎是三不名锋中的持之不败。他想,持之不败?难道拿了这把剑就真的不会败?未免太自信了。


  交手第一招时听到那孩子“咦”了一声,睁开了眼,是一双翠色的眼睛,纯良无辜的,实在不像个能挥出这样一剑的人。那孩子沉吟片刻,老实道:“你很厉害,是我轻敌了。”


  若是寻常的孩子这样对他说话,旁人肯定会笑出声来。西风横笑却笑不出来,这孩子将剑锋一转,转瞬攻了上来,那步法也不全是剑宗的传承。西风横笑揣摩起他的招式,他自然不是几招就败落下来的人,此时还有余力去寻那孩子的破绽。


  那孩子忽然微微一笑,诚恳道:“你确实很厉害。”


  西风横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个微笑的意思,三道剑芒接连而至,他挥刀挡下两招,后退时似乎踩到了什么阵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布下的,只听见“叮”的一声好似玉碎的动静。最后一剑他便没有躲过,直直撞在啸穹上,他没有握好刀,刀锋错了丝毫就差了千里,一片寒芒从刀身上飞了出去,落在擂台的另一角。


  他眼前漫过一片红,茫然一碰原来是血,醉生梦死收不住,浑身烧的滚烫,听不到旁的声音,可能也确实是一片死寂,他听到那孩子的脚步,走到面前了,忽然说:“你确实是天才。”顿了顿,又说:“但天才之上,犹有天才。”


  西风横笑眼前阵阵发黑,啸穹脱了手,也跌进尘土里。


  他醒来的第二天就搬出了神刀宇,师尊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他却没有回头。走出刀宗时有人在后面喊他,喊哥,师兄,你要去哪里?他走的更快,那个人慌了,要来追他,又是扑通一声,好像摔倒了,很快爬起来,居然也没哭。他跑上来抓住他的衣袖,问:“师兄,你要去哪里?”


  西风横笑掰开他的手,对上来福惶惑不安的眼神,蹲下身去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又为他整理衣服。这一切跟他之前做的事一模一样,来福被他安抚了,放下心来,他却说:“我要走了,以后也再不是你师兄。”


  来福惊炸了毛,又去扯他的衣服,他便再把那双手掰开。这下来福是真的要哭了,又急又气:“为什么?是谁赶你走的?是不是那个讨人厌的……”


  西风横笑打断他:“不是,你快回去吧,回去好好练刀,照顾好旺财,也不要再惹是生非。”


  他想他们可能再也不会再见,刀宗有那么多他的师兄,西风横笑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但来福像甩不掉的小尾巴,三天两头上门来,坚持了这么多年,小孩心思敏锐的很呢,慢慢的听懂了那些风言风语,来得更勤。西江横棹却烦他了,他不想再跟刀宗扯上关系,怎么不见你正事上这么有毅力?反正我不过是个害镇宗神器折损的败类,我也不是你的师兄,以后少来烦我!


  他明知道不该迁怒来福,他知道什么?但每次看到他背着刀,一把长刀,他总是不自觉想起啸穹,想起啸穹在他手中的温度和重量,想起刀宗的荣耀和因他损失的颜面,甚至会想起师尊曾经的眼神,和现在那些人的眼神重合在一起。那些他去打渔或是买酒时时常遇到的刀宗弟子,他们现在已不会笑着叫他大师兄,只是用那种轻蔑或厌恶的眼神看他,尖酸地嘲讽:这不是刀宗的荣耀?哈!店家,这种废物你居然还卖他酒喝?


  西江横棹沉默着拿走自己要的酒,去路却被曾经的师弟们挡住,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你没什么要说的吗?你难道不愧疚吗?!


  另一个少年在他们身后怒气冲冲地说:“还不滚开,挡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人转过身,诧异地看,其中一个冷笑一声:“原来是你啊,自甘堕落,你跟废物又好到哪里去?”


  西江横棹看过去,来福,现在已经叫千金少了,背着他那把雪亮的刀,一双赤红的眼凶狠的瞪着那个出声的弟子,忽然露出一个更轻蔑的笑:“人家是废物?那二位师兄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你们今年也二十岁了吧,有什么成就吗?也好意思站在这里叫别人废物?”


  其中一个被他激怒了:“臭小子,师叔真是没教好你,这是对师兄的礼仪吗?”


  千金少“哈”了一声:“这是对废物的待遇!”


  那两名弟子恼了,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西江横棹瞥见店家无奈又恐惧的神情,沉沉呵斥了一声:“都住手!”


  他们三人下意识的都收起了刀。


  西江横棹只当没见过他们,拎着酒便要离开,千金少忽然又叫他:“师兄……”


  西江横棹冷冷道:“别多管闲事,回神刀宇去!”


  他不想再多看师弟的表情,快步走掉了。


  


  他又一次看到师弟时他已经长高了很多,这次相遇又是在酒馆里,西江横棹把斗笠压的有点低,千金少又匆匆忙忙的,没认出他,坐在斜前方等酒来。西江横棹便多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面庞和身板看起来都显得瘦削。分明上一次面颊上还都是软乎乎的婴儿肥。怎么抽条一样的疯长?随后西江横棹想起来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一个男孩子五年间长到这个份上分明是很正常的事情。


  千金少似乎感受到这道视线,不自在的四下扫了眼,实在是敏锐过头。因为他别了一下脸,西江横棹注意到他的耳朵,上次见面还没有,现在缀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钉也有环,不像是最近才有,唯一新鲜的那个是在上面,那块皮肤是深红色的,隐约还有点渗血。


  西江横棹微微皱起眉,他早就知道师弟跟乖沾不上边,但没想到会这么离经叛道,也不知道师叔会不会又说他,现在恐怕也不能揪着他的耳朵训话了。


  他刚这样想,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刀宗弟子,叫着千金少师兄,急匆匆到他跟前,说了两句话,西江横棹听清了,宗主让他回去一趟,之后附上去讲的那两句听不大清。忍不住想,来福也成了“千金少师兄”了,能被宗主倚重也是好事。千金少却有点烦躁的抬起手,西江横棹看着他的手落在那枚刚打的耳钉上,似乎是无意识的揉扯了一通,应该是痛的,血都沾在指尖上了,他却因此舒展开了眉眼,让酒家快点把酒装好,要带走。


  西江横棹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


  千金少转过身,吃惊地看着他,认出那是师兄,不知所措地眨眼,有点迟钝:“师兄……”


  西江横棹看着他的耳朵:“那是怎么回事?”


  千金少受宠若惊了,连忙解释:“没什么,我只是、只是……好看而已。”手也赶紧背在后面,在衣服上蹭了蹭。他还想说点什么,酒已经到了,那名刀宗弟子太年轻,似乎还不认得西江横棹,扯了扯千金少,又叫他师兄。千金少只好提起那坛酒,有点雀跃又试探:“我先……”


  西江横棹再没看他一眼:“去吧。”


  本也没有太关心他,玉露还在家里等呢。


  玉露却一眼看出他有心事,又很快猜出是因为谁。他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玉露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粥,想起来又忍不住发笑:“那位千金少小兄弟,上一次还遇到他呢,男孩子也那么爱美,穿了一个耳洞……那天那坛酒是他送来的,说是恭贺新婚,但不要给你知道,怕你会生气。”


  西江横棹想,原来这小子还贼心不死,居然想到托她之手送东西?


  玉露又给他夹菜,让他快吃:“你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吧,你这人向来不会讲话,从前还要靠他到我面前讲‘玉露姐姐,我大师兄很喜欢你’呢。”


  西江横棹被提起旧事,一阵窘迫,轻咳了一声,对上妻子柔柔的眼波,只好含糊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他长大了。”


  玉露叹了口气,道:“人哪有长不大的?长大也是好事。”


  他点了点头,想着再也不牵扯进那些纠纷,反正已经离得够远了,他们会这样生活下去,将来会有个孩子,可能是男孩也可能是女孩,要教孩子念书识字,如果是男孩子再教他打渔捕猎,如果是女孩子就让玉露教她纺织浣纱,一家人总要这样过下去。


  玉露去世的时候戚寒雨甚至还不记事,被他抱在怀里轻的几乎没有重量,搞的他不得不好几次去看怀里的襁褓里是否还有一个婴儿。那个女人跟着他来到玉露坟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等闲之辈,一时却也没有反抗。她先说了句“节哀顺变”,随后又问他:“想好了吗?就算为了你的儿子。”


  西江横棹低头去看孩子的脸,名字是出生前就起好的,叫寒雨。戚寒雨小脸红扑扑的,眼睛还睁不开,小病猫似的。大夫说胎里受惊的孩子是这样,多补补长大就会好。


  为什么会她受惊?归根结底又是动乱,是沉疴,是积弊!你敢说你的儿子将来就不会被天元抡魁残害?铁枫零压着他肩膀的手越来越紧:别忘了,你从前可是西风横笑。


  


  西江横棹已经走到门口,听到床上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忐忑不安地问:“爹亲,你要出门吗?”


  他没有回头看:“一点小事,锅里有剩菜,自己热来吃。天亮以后也不要乱跑,不是千金少来找就别随便开门,我中午会回来。”

评论

热度(1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