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安

草尼玛,我是无敌凶猛的史前怪兽

金锋

是刀宗本《枕酒》解禁内容放送


  冶云子刚拜入神啸刀宗时的名字已不可寻,连他自己也不记得,总之没有现在这个名字出彩,冶云冶云,一听就像是纵横刀道、少涉江湖的世外高人。再配上他那把独一无二的金刀,就真正是世外高人了。


  那把刀是他自己要求的,负责铸刀的老师傅犹豫犹豫,比划比划,好心告诉他,金要铸成刀,必要添加其他的铁,不然不够硬,不能伤人。刀宗人的刀,总不能是摆来摆设的吧?


  冶云子一定要一把金刀,金刀才能纵横寰宇。老师傅有些作难,那把刀就用了整整两个月才铸好送到他手里。


  他当年还有师兄弟,师兄们让着他,师弟也不会跟他顶嘴,就算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也要尊敬他叫他师叔。西风横笑才六岁,会问他的刀,觉得好奇,为什么师叔你的刀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冶云子便哼哼地笑:“小鬼,不懂了吧?你知道金是什么?金就是最好的铁,像我这样的人物,必要成为引领刀宗的光,你懂吗?所以我的刀要如我的人,要金碧辉煌,要气派!”


  西风横笑仰着头看,有点费劲,他还是认为最好的刀是啸穹。宗主来接他去练刀,冶云子看着他们的身影,忽然萌生了想要收徒的念头,又想,要当我的徒弟,必要经过重重考验,人品天赋都必须过得去。下意识的又跟西风横笑做对比,要跟他差不多……不不,要比他更好!


  于是他找这样的徒弟就找了很多年,一直没收到称心如意的,连他经常冷嘲热讽那个、不求上进那个师兄都有了一个徒弟,他还是没有。


  他把自己收不到徒弟这件事怪罪在那个叫来福的小子身上,定是他同我命里的好徒儿犯冲,有了他我的徒弟才迟迟不来!这臭小子又躲在他师尊后面对自己吐舌头做鬼脸。冶云子气的跳脚,他的师兄们只会打哈哈,宗主师兄也是,笑眯眯地说:“冶云,来福还小,别跟孩子计较。”


  那时冶云子的院子里还有棵枣树,结了青枣又脆又甜,来福经常跑来偷吃,后来带另一个不省心的臭小鬼一起来偷吃,捉住一只让他师尊来领人,来福的师尊来了,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又和稀泥:“师弟,来福想吃枣而已,反正也会被鸟啄走,给他和旺财吃了也不算亏嘛。”


  冶云子暴跳如雷:“你的好徒弟连声师叔都不肯叫,还想吃我的枣?”


  他那个师兄就乐,刮了一下来福的鼻子当罚他:“为什么不叫人?这是你的错咯。”


  来福眨巴着眼:“拜托,他看起来比你还要老,为什么是师叔?”


  那时冶云子已经开始蓄胡须,因为看起来更有气质,再说了,已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蓄胡须难道不对?一听他这样说,更生气了,你了半天,骂:“死囝仔!”


  翌日两个死囝仔又来偷枣子吃,冶云子听到窗台上的动静,打开窗子去看,不知道谁在这里放了一包枣子,旁边留了字条,字写得歪歪扭扭,写:师尊讲你是因为够不到枣子才生气,那这点给你吃,麦生气了。旁边有一行稍微好看点,也是软趴趴的,看样子是另一个人写的:麦生气了师叔。


  冶云子哼了一声,觉得他们还算孺子可教,孰料第三天午睡时被苍耳子扎了一身,跳起来破口大骂:真乃烂泥扶不上墙,孺子不可教也!


  


  冶云子日复一日背着他的金刀,金刀果然如老师傅所说,不够硬,要想用来伤人,必要有足够的内力支撑,也必要有足够扎实的招式。他很少再用小碎刀步和拟形八法,这两种刀宗传统的武学凶猛狠厉,兵刃相撞,肯定是他的金刀要先受损,于是他萌生了更伟大的想法:我要自己编属于自己的刀谱,这份刀谱一定要足够厉害,足够强大,百年之后成为神啸刀宗的传承,并进神啸三艺中的第四艺!


  所以他想了整整三天,给自己的刀谱起了一个绝对威风的名字,每次对招之前都要念一遍这个名字,让敌人都为之震撼,就叫做金刀万里纵横诀。


  来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笑的直不起腰,现在也不是来福,是千金少,他长高了也长大了,十六岁,勉强可以担上一点责任的样子。


  冶云子对他的名字嗤之以鼻,真是难听,不知道谁起的。我的徒弟就不能叫这种名字,那该叫什么好?他想起来看过的,给孩子启蒙用的《三字经》: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都是很好的用意,但听起来也不够,之前是什么?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


  冶云子一下顿悟:我将来要收三个徒弟,百千万生生不息,象征传承不绝,多好的寓意!


  他现在已经不想拿西风横笑做对比了,不过是一个失败者,他总能培养出更好的!


  而上天又好像总是在跟他作对,在他找到称心如意的徒弟之前,他的父亲师兄暴亡。连拟形八法都抵御不了的暗算,他的金刀万里纵横诀更是没戏。师兄临终前把宗门托付给千金少的时候他本想刻薄两句的,这小子?就凭他?


  但什么东西让他哽住,让他想要失声痛哭,他看到自己想来最与世无争的闲人师兄疯了一样要冲出门,被他的好徒弟拦住了。千金少脸上的泪痕也还没干,捧着啸穹的手微微的发颤,偏偏语气是麻木的,说着什么。“师叔,麻烦你扶我师尊去休息吧。”


  之后那段混乱的时光,冶云子发觉自己当年那个“要做刀宗的光”的理想实在可笑而荒谬。能引领刀宗的只有啸穹,也只能是啸穹。他跟在笑残锋千金少身旁。一开始也不是他,是他的师尊,可是他的师尊也死了,就在三天前,千金少也像他师尊当时一样,他要去报仇,那双年轻的眼睛燃烧着火,此仇不报,我……


  冶云子忍无可忍,报仇、报仇!他甩了年轻宗主一记耳光,用了十足的力气:“宗主!你要怎样报仇?!”


  千金少便醒了,他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但再也没提报仇的话。只有脸上的红印现在还没消下去。


  冶云子忽然问:“还痛吗?”


  千金少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气愤:“打人不打脸,哪有你这样的!”说着又嘀咕:“我师尊都还没打过我的脸呢……”


  他在混战中救了千金少一次,说救也不恰当,只是来得及,宗主还没咽气,年轻弟子不知道怎么做,他就把他们赶开,封住了千金少的几个要穴,干脆利落的背他起来。千金少此时手里居然还死死握着刀,神志不清的趴在他的肩膀上,喊哥,师兄,师尊……


  冶云子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他们。”


  似乎是被讨厌的人背着刺激到了千金少,他多少醒过来一点,含糊着问:“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冶云子毫不避讳地说是,顿了顿,又说:“但你是宗主,你不能死!”


  千金少沉默了一会儿,冶云子以为他已经昏过去了,他却在这个时候笑起来,笑着又咳嗽,冶云子听得烦躁,别再傻笑,等下伤口要裂开了!


  幸好是送医及时,除了那两道深可见骨的触目惊心的剑伤,别的小伤还不足以致命,但已经让他起不了身了。这样的宗主如果有人来暗算是反抗不了的。


  冶云子在心里骂他是个没用的废物,如果换是我的宗主师兄,就不会像你……他忽然记起来宗主师兄也是被阴阳碎骨掌暗算致死的。虽说同一种招数不能用两次,但他在神刀宇门口踱了两圈,犹豫了一阵,终于一掀衣摆坐在了门槛上。


  年轻弟子见了,忙道:“太师叔,宗主已经没事了。”


  冶云子骂他们:“年轻囝仔没一点嘛先见之明!咱们刀宗光明磊落,他们就都不会来阴谋了吗?!老夫就要在这里坐着!有我的金刀坐镇,什么妖魔鬼怪都无所遁形,定让他们秋毫无犯!”


  


  那段日子过去以后,他们便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不再提起讨厌的师叔曾经救过自己,也不再提起自己曾为了讨厌的师侄做了几夜的护卫,听起来实在肉麻,又有挟恩报复的嫌疑。再说了,宗主又怎样?还不是小辈,小辈就是要尊敬长辈,就算没那一茬,他也不敢跟我大小声!


  并且冶云子的心神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那就是他收到的两个徒弟,一个百世一个千秋,这还不是天降的缘分?就算他们实在天资平平,也很不得了了。他忙着指点自己的徒弟,自然没功夫理会讨厌的师侄。


  哈!和平年间果然就原形毕露,一天天不务正业!


  最后那个万里是最让他惊喜的,这孩子天赋出众,看起来有些傲气,不知道比千金少挑那个怯懦的废物好多少倍,这样的徒弟,居然还是靠“抢”?呸。


  他总告诉涂万里,这些人都不如你,你才是最有希望参加天元抡魁那一个!他也跟涂万里讲天元抡魁,那是能为宗门争光的、最重要的比试,只准成功,不能失败,我们刀宗必须要有一个神君。又畅想,若是我的徒弟赢了天元抡魁,千金少就没资格推辞,我的徒弟就必须是下一任宗主。


  眼看涂万里一天又一天变得更骄傲、更出众,冶云子就更自豪且更得意,这是我优秀的徒弟,跟你那个废物的儿子全不一样。只要这样想,就好像能无视掉他摸戚寒雨的根骨时发现的,那个孩子万中无一的天赋,跟当年的西风横笑一模一样,甚至要比西风横笑更好。他想起这件事,心头就忍不住跳,随后安慰自己:天才又怎样?千金少那样散漫,他能教出来什么?我们万里天赋不足,但够努力,只要掌握我这本金刀万里纵横诀,难道还会比不上一个……空有天赋的废物?


  天元抡魁在即,他全心全意都在涂万里身上,某天他那两个徒弟,姚百世和骆千秋却找上门来,惶惶求助,他听到这桩事,狠狠掴了他们一人一巴掌,但很快又想,千金少虽然做宗主平平处理宗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管束刀宗弟子向来严格,若是被他知道、若是负责此处的弟子上报了,他会怎样?


  冶云子想着自己那个师侄,这两年看起来脾气已经好了不少了,但他知道千金少的根子上还是暴烈的,被他知道少不了喊打喊杀,到时候我的百千万岂不是、若是再影响万里,假如他为了自己的徒弟故意来为难万里……


  他去找了负责此地的弟子,他是那名年轻弟子的太师叔,又给足了封口费,那名弟子自然保证不会上报。他离开之前看到一个形容憔悴的妇人进来,问自己的女儿的事情,宗主处理了没?那名弟子偷偷看了冶云子一眼,装作耐心:“这位大娘,你放心,宗主看到我递交的文书定然就会处理……”


  冶云子本该放心的,不知为何,看到那名妇人的眼睛心又狂跳不止。


  他努力要平静下来,不要紧的,等天元抡魁之后,老夫一定押那两个孽徒来跟你赔礼道歉。


  但有人已经等不到天元抡魁了。


  冶云子看着自己两个徒弟失去血色的尸身,要千金少给他们报仇,千金少却看着他,那副样子竟然莫名其妙地跟他的父亲师兄叠在一起。千金少问:“师叔,他们二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冶云子一下消音了,他看着千金少发怒的样子,从没见过,就算是当年他的师尊死了,他那是发怒跟现在发怒也是不同的,那时只是头年轻气盛的小豹子般,现在好像是盯上了山兔,将要咬断它喉咙的狼。


  千金少冷笑起来:“若不是徒弟仔去查,我真的不知道,二位师侄在外很是威风嘛。”


  冶云子离开神刀宇的时候有一瞬的茫然,他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也许那也算是一件,可他却并不怎么后悔。他想到了涂万里,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现在那最后的希望拿着刀,眼神像蝮蛇般阴毒,偏偏说话又很有礼节,说:“师尊,恕徒儿无礼了。”


  冶云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懂自己这一向听话的徒弟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冥冥之中有声音告诉他这是他办的又一件错事,至于错在哪里,需要他自己去想。


  他在月光下抬起自己的刀去挡,没挡住,但他也并没有死,另一边有一把银色的刀,刀下的血静静的在淌。


  冶云子看着自己的刀,上面已有了许多划痕,在月光下,银色的刀更亮,但金刀的色泽彻底的暗淡。


  他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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